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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10日,大年初一,早上七点半,这家快捷酒店的餐厅里,只有一位客人。一直到八点二十,才又陆续来了两个人。而卢姐在手机的酒店系统上看到的、选择吃早餐的概有二十位。“不用说,都是南方小土豆。北方人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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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10日,大年初一,早上七点半,这家快捷酒店的餐厅里,只有一位客人。一直到八点二十,才又陆续来了两个人。而卢姐在手机的酒店系统上看到的、选择吃早餐的概有二十位。“不用说,都是南方小土豆。北方人谁会在大过年的时候来哈尔滨?”卢姐琢磨。
早餐在九点就要结束了。两大桶里的粥还是满的;两个热菜几乎没动过;蛋糕、包子、煎蛋和凉菜被客人吃了一些;面条却还等着被人发现一般躺在小小的树脂碗里;餐后水果是橘子,正躲在墙角的托盘里簇拥着。卢姐坐在对着厨房门口的桌子旁,玩着手机。
这是一间毫无特色的餐厅,桌椅都是常见的简约款。九十平左右的空间,正中间偏竖着一根柱子。围着这根柱子,摆着三张四人桌、四张两人桌。如果在香港这算是小规模的茶餐厅,但这是哈尔滨,号称是“昔日的俄罗斯按着远东中心枢纽打造的城市”。哈尔滨的一切都是大开大合。对可以住240人的快捷酒店来说,只能装下20个人的餐厅,未免太小了。
“谁知道今年哈尔滨这么火啊!以前一天才住满三分之一。”卢姐的头发稀少,但还是在脑袋后面努力而倔强地扎了一个小辫子,胖墩墩的身材,嗓音倒纤细,“那些南方小土豆见到我就叫‘大姐’。我有那么老吗?我94年出生的!”
“大姐,这才几点,你们早餐就结束了?”卢姐把大部分没有吃的热菜、包子和粥准备当作十二点时的员工餐。面包和蛋糕,可以当作明天的早餐。没有煮的面条,明天也可以继续吃。她正琢磨着,有个瘦瘦的女人领着孩子站在餐厅门口,用南方口音,大声问。
不用问,肯定是南方小土豆。卢姐现在对任何没有东北味、平翘舌分得特别好的口音,一律视为南方人。“现在还可以吃,你们一次性把想吃的东西都捡够,然后我就要收拾进厨房了。”“你们早餐结束得太早了,才九点!最起码也要到十点。”南方妈妈一边埋怨一边让孩子快捡自己想吃的。“没有主食吗?只有粥和包子?肠粉有吗?”卢姐用夹子夹起一块蛋糕递过去,算是回答。“这太甜了啊,还买的是流水线加工出来的,不要给小孩子吃。”南方妈妈拒绝后,还是挤出了一句“谢谢”。
“不拿了?那我收拾了。”卢姐看了一眼南方妈妈并没有拿取太多的食物,估计她是不太喜欢吃。“有牛奶吗?”“有!”卢姐声音大了起来,有些高兴,到底是担心南方客人吃不好。“我去拿奶粉给你冲。”“奶粉?算了算了。孩子喝了不爱排(便)的。我是问你有没有鲜牛奶。”卢姐有些吃瘪地摇摇头。
卢姐不是那种伶牙俐齿的东北老娘们。1994年出生的卢姐在2023年底、2024年初的哈尔滨火了后,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“卢姐”这么一个称号。那是南方人看到卢姐,开口就是“大姐”。这么叫的还不止一个南方人,于是一个传一个,连酒店的店员听到了,也这么叫。卢姐不甘心,为自己再挽回一下颜面,“东北人都叫我‘老妹’!”但没人听。
“人设就这么崩塌了。”卢姐认为是自己穿的工作服和负责清扫房间的大姐穿的一样,所以看起来老气。“我不喜欢被叫做大姐。”于是她对一个这样称呼自己的南方客人说。“叫你大姐不是因为看起来年纪大,这是一种尊称。”南方客人这样解释,但卢姐依旧高兴不起来。
“你们这样的早餐也要十五块钱?”南方人听说三百多块钱的房费里不含早餐,更惊讶的是这么小的早餐餐厅还要十五块钱。卢姐心想,那房价是说涨就涨起来了,可是这饭价,从来就没变过。“钱不是问题。”南方客人又说,“问题是你这里没什么可以吃的。”一听这话,卢姐就不乐意了。
据卢姐的了解,她所在的快捷酒店是低档次。中档是商旅酒店,中高档是精选酒店,高档是高端酒店和豪华酒店。如果没有早餐餐厅,酒店更要被降级。但作为低档次酒店,早餐的种类门槛要求是两个粥品、两个热菜、三个凉菜、三种主食、两个甜品、两个饮品、一个水果,以及白水煮蛋。这么看来,卢姐准备的还是超过了这个标准的。如果高一个档次,那么每一个品类的数量都要增加,每份早餐的价格也从十五元提升到十九至二十五元不等。
南方客人解释,“你们这里的菜,我都吃不惯。”卢姐说,“我们东北人早上就是馒头、大米粥和咸菜。那都要两三块钱。要是加上包子,就要五六块了。这里这么多热菜、凉菜,还有蛋糕、面包,还有面条,才要十五块钱,一点都不贵。而且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准备的。”
可为了迎接南方小土豆,卢姐是做了功课的。卢姐去过最南的地方是大连。很少看美食节目的卢姐在想象中,南方人的口味主要分为两种,要么辣,要么甜。如果是湖南人湖北人和四川人,卢姐特意准备了辣酱。如果是广东人浙江人江苏人,卢姐准备了桂花酱。这是卢姐能想到的”南方滋味“的极限。
“大姐,你们这里有汤圆吗?”一个年轻的南方妈妈问卢姐,说孩子想吃汤圆。可餐馆里没有。卢姐说,她也没有。“你现在去楼下便利店买,有速冻的。我这里有锅,你可以来煮。”南方妈妈开心地让卢姐帮忙看一下孩子,她立刻下楼去买。卢姐觉得好笑,南方人的饮食,真的是北方人猜不到的。
老板为了欢迎南方客人,特别准备了一些有东北特色的早餐,比如油条、炸春卷、辣白菜。但南方客人也只是尝一点。而提供一口锅,是卢姐权力范围之内的事,至于每天做什么菜,则取决于老板买什么菜。
凌晨五点多,卢姐从零下二十七八度的户外,快步走进了酒店。零下二十七八度这对于同样在东北生活的我来说,已经是冷得难以想象。毕竟沈阳的最低温也就在零下二十二三度。但这对卢姐来说,是正常的温度。哈尔滨入夜后,地面会结出一层很薄的冰,反射着路灯、星光和车的尾灯。大家都会穿防滑鞋。每天五点,三个快捷酒店酒店共同租了一趟班车,依次送早班员工到店。坐在班车上,卢姐裹紧了像个小棉被一样的羽绒服。对东北人而言,这款很厚的羽绒服并不能让人在户外呆上一两个小时。好在卢姐坐班车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分钟,还没等冷空气彻底穿透羽绒服,就已经到了酒店,要开始工作了。
走进酒店后的第一件事,卢姐绕进前台,把一大塑料袋食材拎进电梯。此时前台工作人员也在休息,客房打扫也在休息,只有她要开始忙碌。“我可不辛苦,比客房轻松多了。”在这家酒店,客房打扫是两个大姐,每个月的工资是计件的。退房时每打扫一间房是4.8块,入住一间房是3块。如果客人不退房,中间每次清扫客房也是3块。在卢姐看来,那可是体力活。因为一间房只给几块钱,两个人一起的话,效率低、赚的少。所以两个大姐都是独自完成客房清扫。
一些客人会把房间保持得很干净。但总会遇到把房间造成垃圾堆的客人。最可怕的就是人来了,住酒店,一连三天不出门,三餐靠外卖。等退房就看到房间里除了外卖盒、零食包装,还有一天换两三次的浴巾、扔在地上的被子……摊到这样的房间,不仅累、看着反胃,还会花不少时间。一个房间清扫的时间,相当于两个甚至三个。
而卢姐的工作性质就不一样。她的收入是固定的,一天一百。请假不上班,就要扣一百。虽然每天做至少几十个人的饭,也是不小的工作量。可卢姐有自己的小心思。一来饭菜好坏这件事,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,总不能都怪在自己身上。而客房干净与否,标准都在那里摆着,一个细节做不到,就会被扣钱。二来卢姐做完饭,就可以收拾碗筷,到点就下班。而不用像客房清扫大姐一样,从早上一直干到傍晚。但南方人涌进哈尔滨以后,这样的“悠然自得”就变了。
“这才几点,你们餐厅就关门了?”不少南方客人起来的晚,到餐厅时都过了九点,便要卢姐想办法准备早餐。卢姐会尽力满足,比如端一碗粥、两个豆沙包和一碟咸菜出来。“我们不想起来这么早,又不是‘特种兵’。”南方人并不习惯早起。就像北方人纳闷南方人的晚起一样,南方人也会纳闷北方人的早起,“你们这里这么冷,起来这么早干嘛呢?”“不在这里吃,总可以外带吧?”又有人说。“面包牛奶吗?”卢姐问后,又跟上了回答,“牛奶没有,有矿泉水。我给你装几个小蛋糕、水煮蛋吧!”南方客人接了过去。
卢姐偷偷跑去跟前台说,“不要答应客人,起来晚了可以外带早饭。没有早饭可以带。没有独立包装的面包和牛奶。”“那就买啊!”前台女孩回答的很轻松。“你拿钱啊?”卢姐反问。前台也不吭声了。每天酒店里的菜,都是老板采购的。
卢姐见和前台说了没有用,就给老板留了纸条,说客人希望有可以外带的早餐,比如独立包装的面包、饼干或者牛奶。也不知道老板看到没看到。隔了两天,那种独立包装的点心就出现在大塑料袋里。
中午十二点半,卢姐下班了。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。一来是为了让南方人可以吃到早餐,她把早餐自作主张地延长到了两点半,二来她处理第二天的食材,弄得慢了一些。走出酒店的卢姐打算去“道里菜市场”买大瓶装的格瓦斯。
卢姐不是哈尔滨本地人。本地人很少有留在哈尔滨的,最起码也要去沈阳或者北京。现在在哈尔滨工作的,大部分是黑龙江人。卢姐是鸡西人。大家都知道鹤岗的房子便宜,其实鸡西的房子也差不多。
卢姐第一次喝格瓦斯时,还是个鸡西小学生。爸爸带回家两瓶小小的琥珀色饮料。“面包味汽水。哈尔滨来的。”爸爸也没喝过,但舍不得喝,巴巴地带回来,给女儿尝尝鲜。卢姐一开始不喜欢这种面包味的饮料,但因为难得,便笑着说“喜欢”“好喝”。
到了哈尔滨,卢姐发现这种饮料就连一杯咖啡估计要三四十块的咖啡厅里也有。而在菜市场,还有用一升装的瓶子现场打出来封装的。就像打扎啤那样,从一个压缩钢桶里,把喷嘴对准瓶子,压下喷嘴的把手,将带着气泡的格瓦斯打入瓶内,旁边的机器就是压盖的,像啤酒瓶一样的盖子,闷哼一声压实。一大瓶十八块钱。和那些简易塑料瓶不一样,沉甸甸的,拎在手里很有质感。卢姐就迷上了,每个月来买一两次,她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一起喝这股童年的味道,“我要是不买,我爸爸也不买。我买了,他们俩又都爱喝。”一大瓶,两顿饭就喝完了,却成了卢姐家庭日常里带有为数不多的、带有仪式感的时刻。
“都说是俄罗斯的饮料,但我觉得就是哈尔滨的。”卢姐问我,“你在别的地方喝过吗?”我仔细想了一下。虽然小瓶装的格瓦斯到处都有卖,但喝的人没有哈尔滨这么多。无论地下美食广场,还是俄餐餐厅,和矿泉水、红酒并列的饮料里都有格瓦斯。
天冷,菜市场门口都有棉布帘。掀起来,挤进去,卢姐就蒙了。这个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旁边的菜市场,此时已经成了人挨着人、排队一般向前走的状态。想中途掉头?根本不可能。和东北其他的菜市场不同的地方是,哈尔滨被称作“菜市场”的地方,实际上是卖小吃的。里面不卖青菜、肉类、副食,而是烤地瓜、炸鸡、烤串、油炸糕、驴打滚……蛋肉菜之类的副食品要去超市买。
而打格瓦斯的铺面,在菜市场的中间。十月来时,还没这么多人。原本一个人忙活的铺面,此时多了一个人收款和交货。而菜市场里面统一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的人,多半是南方人。东北人没有这么穿的。偶尔也会有最近爆火的“东北大花”帽子,用卢姐母亲的话来说,“这不就是东北花被面?”
从道里菜市场一出来,卢姐看到市场门口的烤地瓜摊,准备了纸托盘,还搭配了一次性的塑料勺子。旁边的冰糖葫芦摊,也推出了三只山楂一串的迷你款。卢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烤地瓜不是放在趁热拿出来放在塑料袋里,直接开啃的吗?糖葫芦不是十个或者十二个山楂一串的吗?
“这还是哈尔滨吗?”卢姐有些不认识哈尔滨了。南方人在2023年的冬季改变了这个城市里人们的习惯。心里有些不舒服的卢姐,感觉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两下,但太冷了,她不想拿出来看。直到上公交车有了座位,她才看了手机,这个月的工资又是三千一,额外的那一百块是满房奖励。自从2023年11月开始,卢姐所在的快捷酒店就持续满房。她也因此连续每个月多了一百块钱。
公交车上,不知道谁的手机放着短视频,传出一句“尔滨迎来了泼天富贵”。据说有六十亿元,可卢姐看到的只有自己工资卡里多了的一百块。这是她一天都不敢休息换来的。
卢姐没有得到富贵,不知道老板得到没有。可老板理解的南方人的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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