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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,我去往深圳,中国的搞钱之都。你能在下飞机的一刻收获一种放松感,这里离北京很远。没有人讨论无解的大问题,财富是唯一重点,人们互称老板,恭喜发财。截至2022年,深圳有超过381万户商事主体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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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,我去往深圳,中国的搞钱之都。你能在下飞机的一刻收获一种放松感,这里离北京很远。没有人讨论无解的大问题,财富是唯一重点,人们互称老板,恭喜发财。截至2022年,深圳有超过381万户商事主体,其中512家上市企业。这些数据被写入深圳市商务局的“营商环境监测”里。
进入2023年,对于中国经济的讨论越来越多,大都集中在宏观层面。它存在于新闻、短视频,或者人们私下的情绪中。它意义重大,但还不够。所有人都更想知道,现实中发生了什么。
我见到廖富城,他30岁,梅州人,总是穿一件POLO衫。他在社交媒体上记录收购破产公司设备的故事,他四射,擅长以感叹号和坚硬的数字吸引眼球,比如“深圳投资1个亿的预制菜工厂突然倒闭了!!”,“曾经年销1000000000大厂倒闭了!!”与倒闭时的折价做对比,更显出了一种戏剧性,“投资600万的酒店给二手佬40万回收了”,“投资80万的店卖给回收佬4000”。现实中他显得安静许多,总是坐在办公室茶台前,给所有到访的朋友泡一杯功夫茶。
他的回收公司(或者说仓库)叫广达机电,位于龙岗区银海街,一个小型工业区,紧挨铁路和一条细长的河道。他回收倒闭企业的二手设备,主要是空调,也有餐饮设备,或者桌椅之类的小物件——卖给新的企业或个人。这家只有四名合伙人组成的回收公司,就是物理意义上的、经济的毛细血管中的小生意人,它连通死亡与新生,见证四季更迭,兴衰成败。一切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。
我见到廖总前一天,他去收购了一家保育园的设备,几台空调和一些桌椅。保育园租在一间独栋别墅里,主要接收3岁及以下幼儿,按年龄大小安置在三层楼中。这家保育园开了五六年,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士。据她跟廖总讲,保育园的高峰期在18、19年,每月接收六七十个小孩,每人每月5000元左右,机构月营收额超30万。
与之相关的背景是,2016年,国家开放二胎。第二年,全国新出生婴儿1758万人。此后不断下滑,2022年跌至956万人。关门之前,这家保育园里只剩不到20个孩子,但每月的房租加人工成本,依然是十多万。
今年还没过完,廖总已经接收了9家倒闭幼儿教育机构的设备,目前还有几家机构找他咨询。相比之下,他此前每年接收的保育园或幼儿园数量,是一到两家。他预估到年底还会有一波停业,因为不少机构房租年底到期。
在廖总看来,今年最惨的行业是超市。最近一年,他接手的倒闭超市有十几家。他在社交媒体上记录下惠州某家倒闭超市。几年前,老板姚总看到身边朋友开超市,月入30万,于是也找了朋友合伙开一家。他们在惠州投资300万,占地3000平。最初,超市招商很顺利,生意也不错,月入20万。没想到疫情来了,商户们顶了一年,全部退租,生意一落千丈。最终,合伙人也顶不住跑了,只能关门。“要是当时买法拉利也不用至于亏这么多。”廖总表示。
今年的故事总要从去年开始讲。另一位广西老板,去年在当地投资几百万开了一家超市。站在当时看,这并不是什么愚蠢的决策。那时生意人圈子里普遍的说法(或者说希望)是,马上要放开了——他的投资或许会成为一次成功的抄底。租下场地后,老板从去年8、9月份开始招商,持续三个月,但应者寥寥。到年底,超市依然没能开张,而封控愈演愈烈。老板扛不住了,赔了几百万,“人直接跑了,不然他亏更多。”那些被拖欠账款的供应商联系到廖总,回收设备,希望挽回部分损失。
即便是那些熬过去的超市,也处境艰难。线下客流并未如预期中恢复,越来越多购物行为发生在外卖APP里,那些投资巨大的线下商超也在面临成本压力。廖富城在社交媒体上感叹,“谁来拯救这个行业??”
为了能更好地理解廖总的回收生意,请想象一个坐标轴,左边是“回收”,右边是“销售”。回收行业是游走在两者之间的生意,利润来自两端。
收购成本越低,销售价格越高,利润越多。市场好的时候,新开商铺工厂多,设备需求量大,他们的产品能卖出去,卖上价。虽然收购价格也会水涨船高,但收多少卖多少,钱能滚动起来,利润就有保证。当市场不景气,收购价格固然低了,但卖不出去,货存在仓库里一天,就多一天的成本。
因为看好放开后的行情,不少设备收购商在去年下半年囤货。廖富城的一位东莞朋友,也是做回收的,去年囤了三百万的货放在仓库里,现在出不去,只能赔本卖掉尽快回款。
10月底,廖总带我去一家关门的餐饮店看货。这是一间麻将主题的烤肉店,位于南山区,附近商铺不少,人声热闹。去之前,廖总专门在大众点评上看了这家店的评分,4.8。他搞不懂这么好的店为什么做不下去。
今年上半年,餐饮市场火爆,信心的来源无外乎疫情过去了,放开了,人们认为消费者将重回线下,一切恢复到三年前。上半年庞大的餐饮开店需求,甚至炒高了设备价格。就拿廖总主要收购的空调来说,今年三四月份,一台1.5匹的二手格力空调(主要用于餐饮店和小型厂房),收购价从去年下半年的1200-1300元,涨到1500元,一度有人开价1700元拿货。
烤肉店开在二楼,一百多平方米。这是一家经过精心设计的店面,一进门,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“發”字,背景是麻将图案,“發”字前面,还真摆了一桌麻将。这里有十张桌椅,定制的,皮革面座椅,椅背是镂空藤编,桌面上铺着塑料垫子。或许闭店后少了烟火气,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感觉。
与我们同去的还有李治国,李总。他40岁上下,身材不高,穿着花衬衫花短裤,配一双拖鞋。李总是湖南人,走南闯北,会说湖北话,爱吃河南烩面。他专做餐饮设备回收,算是廖富城的生意伙伴。据后者说,上半年餐饮行情好,李总着实赚了不少钱。
一进去,李总直奔厨房。厨房狭长,两边放置着不锈钢案台、已经清空的冰箱,一旁的纸箱里有些餐具,头顶是风机,蜿蜒至室外。李总一边看设备,一边分析电线如何走,并在头脑中设计拆除步骤。廖总则挨个房间看空调,什么牌子,多少匹,拍下空调下方的参数。
而此时的烤肉店老板,独自站在大厅里,只在他们招呼时出声回应。老板是一位女士,看起来年纪不大,戴一顶鸭舌帽,斜挎LV小包。她似乎不愿多说话,李治国说什么,她大多以“嗯”“哦”“好的”来回应。廖富城问她店为什么不开了,她只简单回答,“合伙人的问题”。
“我就这样说,你肯定是要受到惊吓。”李治国找了张椅子上坐下,点上烟,对年轻女士说。他从店内空调的数量、品牌,风机、厨具的成色,以及桌椅板凳,向她分析回收价格。李治国似乎已经预见到老板很难接受,于是做了长久的铺垫。“你的想法我很清楚,但现在这个行情不太好……基本上,(全部加起来)42000到45000,”李治国说,“可能你听到会觉得(不舒服),确实你投入这么多,一出来就变成这个价钱……”
这很难说是什么压价的手段,因为现实如此。到了下半年,餐饮成为倒闭重灾区。“上半年开店有多疯狂,下半年开店就有多悲凉。”国庆假期,廖总刚回老家休息两天,就有7家餐饮店预约国庆节后拆除。
市场转冷似乎是突然发生的。几天后,我来到另一家等待回收的店铺,一家湖南米粉店,见到老板,姓李,做餐饮20多年。米粉店是他2018年开的,投资80万,曾经最高日销4万,现在这个数字是2000。
据李老板说,今年5月之后,店铺销售额大幅下降,此后也一直不见好转。十月底,店面到期,李老板准备撤退。他并不准备另寻别处继续经营,事实上,商场的租金相比之前已有下降,但问题显然不在成本。10月31日凌晨,商场下班后,廖总带领工作人员,拆除了米粉店里的设备,作价5500元。
商户生意不好做,也和人们消费习惯的变化有关。另一天,一位福田区的酒咖老板告诉我,她隔壁的泰国菜突然没有客人,可能的原因是,商场门口开了几家便宜的路边摊,生意挺不错。
回到那一天的烤肉店,李治国的话题由餐饮行业的现状,延伸到设备回收之后应该如何处理。“上半年,(这些货)还可以搞(赚)个三五千块钱,下半年的话,拿到你的货就是囤到明年卖。”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接手一件麻烦事。
在餐饮行业,李治国已摸爬滚打二十多年,做回收之前也自己开过店。看货结束后,我们到附近一家小店吃河南烩面,他分析,这家烤肉店位置不太好,在二楼,“缺少烟火气”。当然,还有一点很重要的,李治国喝了口汤说,“永远是…房产好,股票好,餐饮才会好”。
如果深入经济的肌理,我们会发现,每个经济单位都并非孤岛。一个行业的风暴,往往会波及另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企业。一个多月前,廖总接到一个拆除预制菜工厂的项目,拆除空调和预制菜生产线。这家预制菜工厂由当地某著名房企老板投资。2021年,老板看到预制菜的广阔前景,再加上疫情时期,有稳定的政府订单,于是斥资一个亿,杀入预制菜行业。
这家工厂占地一万多平,月租金80多万。廖总回忆看货时的场景,工厂监控房的显示屏很大,有六七台电视那么大。这在几年前并不算什么。房地产有钱,预制菜只算个小项目。
但此后,房地产逐渐塌陷。楼市低迷,再加上投资过大,投资人的现金流也出了问题。目前,预制菜工厂已经倒闭,供应商被拖欠1000多万账款,他们要不回钱,只能联系廖总收购设备,尽量挽回损失。
在银海街,廖总的仓库600平米,铁皮屋顶,里面堆满空调。几个月前,廖总从3000平米的仓库搬来这里,每平米月租20多元。虽然铁皮房夏天闷热,屋顶破损,有点漏雨,但用来做仓库问题不大。
仓库门前贴着两张海报,上面是廖富城的二维码以及“全网粉丝10万+”。社交媒体上,他叫自己环保哥,视频会配上固定的有氧健身伴奏,很有节奏感。每条视频评论区,还有作者置顶回复,“回收设备、拆除工程我是认真的!!细节请私我”。
与早年不同,现在线上渠道越来越重要,通过线上成交的订单达到三成。10月28日,他在仓库门前录了条视频,讲自己前些天拉来一台发电机,400千瓦,成色不错。他发了朋友圈,先后有几个同行联系,价格从38000聊到32000,也没能成交。视频发布的第二天,他又更新了一条视频,发布了昨天那台发电机,很快就有商家私信联系他收购,价格38500。
与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企业家或创业新贵不同,我接触到的中小企业的商人们较少谈论战略。他们善于依靠本能行事,商品价格就是市场最有效的路标。
从廖富城的父亲算起,广达机电已有20多年历史,经历了从扩张到收缩的战略调整。变动与外部环境息息相关。上世纪90年代,廖富城的父亲到深圳闯荡,骑一辆自行车,挨家挨户收废品,修空调。后来,他遇到了来自河南的、广西的,和他同样走街串巷的朋友,几个人合伙,做二手设备回收生意。市场小,但他们是先行者,每月赚个几千上万不成问题。
廖富城五年级时从老家到深圳,眼见着自家生意从小到大。发展最快的是2008年之后。2008年发生了很多事,有不少会被人们在日后反复提及。那年中国GDP同比增长9.6%,直至2011年,增速一直维持在9%以上。为抵御金融危机,中国推出4万亿投资计划,并在3个月内4次下调存利率。楼市长达十年的繁荣也在2009年开启。那时,人们梦想美好的生活,海量的金钱让它看起来触手可及。
在那个黄金时代,深圳制造业快速发展,工厂遍地开花。广达机电的经营范围也从家用电器延伸到商用电器,利润高,销售快。廖富城的父亲花了三年时间,把公司从一个不足100平的小作坊,搬到3000平米的仓库。这意味着更大的商品规模,和更强的信用背书。
那时新开的公司比倒闭的公司多,市场环境是收货比卖货难。所以,他们总是直接找同行收货,贵一点没关系,总能卖出去。那时廖富城20岁左右,还在读书,闲时帮家里照顾生意,他回忆,当时空调销售红火,他就天天在仓库洗空调,准备发货,最多时,他们一天的销售额有20万元。
至于现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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